一片葉子─生命故事

利奧．巴士卡力著 簡宛譯

小葉子費迪漸漸的長大了，它初露幼芽於春天，如今已葉脈分明，矗立在高高的樹枝上。

費迪的周圍長滿著和它彷彿相似的千百樹葉，但是─不久它就發現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葉子，愛菲在左邊，白恩居右首，而那小可愛葛雷在上頭，它們一起成長，一同在春日的和風中輕舞，在夏日的艷陽下徜徉，也在清涼的雨中一起沐浴。

還有唐寧，它是費迪最要好的朋友，也是樹幹上最大的葉片。它比任何葉子都來得早，像一位長者似的高居在樹梢上，用它充滿智慧的口吻告訴大家，他們都是樹的一部份。它也向費迪解釋，這一棵長在公園中的大樹，有很深很壯的根埋在地下，濃密的樹葉是鳥兒晨唱的歌壇，也是日月星辰照耀成長的生命.費迪愛煞了做一片樹葉的欣喜，它愛樹的枝枒，樹幹，也愛它輕巧可愛的樹葉同伴。

它高處樹上，讓和風輕柔的吹拂著，陽光和熙的擁抱著，月光慣用輕柔的光暈圍攏著它。夏日，是特別令人愉悅的時候，那陽光普照的白日，那寧靜綺麗的夜晚，都是讓人尋思遐想的時刻。公園中，常常有人坐在樹下乘涼，
唐寧說〞給人涼爽是樹葉存在的目的之一。〞
〞什麼目的？〞費迪問
〞就是活著的原因，〞唐寧說，〞使萬物和諧相容，使老者免於受暑氣侵襲，使孩子們有蔭涼處嬉戲，使到公園野餐的人得到涼意.....這些都是活著的原因。〞

費迪特別喜愛年長者，他們總是靜靜的坐在樹蔭下的草地，在清風細語中緬懷過去的時光。孩子們也很可愛，他們偶而淘氣的撕扯著樹葉，或者在樹幹上刻著名字，但是看著它們在樹叢中，高聲朗笑，或，追逐遊戲，都是令人滿心歡喜的場面。

然而─費迪的夏日，也匆匆過去了。十月的夜裡，費迪經歷了生平未曾有過的冷凜寒氣，所有的樹葉，都在冷氣中顫抖，很快的就著上了寒霜。在次日昇起的晨曦中，變成了，閃耀而晶瑩的露珠。

唐寧告訴大家─ 這就是秋日的早霜；也預示著， 秋天已來臨，冬天的足跡就在不遠。像是在轉瞬之間，公園的樹葉全染上了色彩，再也找不到一片綠葉。愛菲變成了深黃色，白恩變成了淺橘色，葛雷是燃燒的火紅色，唐寧則成了深紫色，而費迪是綜合著紅橙與藍色的混合體。多美！那彩虹似的葉林，是費迪和朋友們共同譜成的新貌。

〞我為什麼要變成不同的顏色呢？〞費迪疑惑不解的問著，〞明明是一棵樹怎會有這麼多顏色出現？〞
〞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是不同的；〞唐寧毫不猶豫的回答，〞我們各有不同的經歷和感受； 我們各用不同的角度面對著陽光； 我們也構成了不同的樹影...... 為什麼我們不能有所不同？〞唐寧又告訴費迪，〞這一個美妙的季節就是秋天。〞

這一天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，那昔日使它們輕舞的風，驟然間搖落了一些葉子。彷彿是生氣似的，葉子紛紛從樹幹上飛舞、飄零、旋轉，而終至悄然墜地。所有的葉子開始驚慌不已。

〞怎麼一回事？〞它們彼此悄聲詢問。
〞這是秋天的必然現象，〞唐寧告訴大家：〞有些葉子在秋天時變換住處， 有人就稱之為死亡。〞
〞我們都會有這一天嗎？〞費迪問。
〞是的。〞唐寧說，〞天下萬物皆有終止的一天； 不論大、小、強弱， 我們先生存，努力做好本份的事； 我們也享受日光的和煦，月光的輕柔； 我們經歷風霜雨露，歡笑和歌舞， 然後死亡。〞
〞我不要死！〞費迪下著決心，〞你呢？〞
〞我無所謂，〞唐寧說〞該走時我就走！〞
〞那是什麼時候呢？〞費迪問。
〞誰也說不準。〞唐寧回答著。

費迪注意到有些葉子繼續脫落著，它心想，一定是他們的時候到了，它看到有些葉子在風中掙扎落地，有些卻悄悄地墜落。沒多久，樹已幾乎全禿。

〞我害怕死亡，〞費迪告訴唐寧，〞我不知道下面是什麼樣的世界。〞
〞我們對未知的大自然都深懷恐懼；〞唐寧安慰它，〞你想想你並不害怕春去夏來，你也不擔心夏天過後，秋天的來臨；這也是自然變化，那為什麼對死亡那一季你獨獨深懷恐懼呢？〞
〞樹也會死嗎？〞費迪問。
〞有一天。〞唐寧說，〞但是有一個比樹更強壯有力的個體， 卻是永存不死，那就是生命， 而我們都是那個生命的一部份。〞
〞我們死了之後會去那裡呢？〞
〞這是無人能回答的奧秘。〞
〞我們會在春天時回來嗎？〞
〞可能不會，但是生命卻會在春日復甦。〞
〞那為什麼我們要經歷那些生活？〞費迪追根究底的問著：〞我們活著，如果只為了有一天， 免不了要墜地而亡，又所為何來呢？〞
〞想想那些我們經歷過的日月星辰；〞唐寧理直氣壯的，〞那些我們相聚的快樂時光； 那樹蔭下的老者與兒童； 那多彩多姿的秋日色澤； 那物換星移的季節變化...... 這難道還不夠嗎？〞

那天下午，黃昏的餘暉中，唐寧悄悄的落下，不帶點些許掙扎，〞再見了，小迪！〞它說完，悄然而去。只剩下費迪孤伶伶的掛在樹上。第二天，冬日的初雪開始輕輕的飄落著，陽光稀薄，白日縮短，費迪在冷冽中失去光澤，雪花逐漸沈重的覆蓋著它。黎明時，一陣風把費迪從樹枝上搖落，並沒感到任何疼痛，費迪只靜靜的在空中飄浮......然後悄悄地，輕柔地，降落下地。

當它落下時，它第一次看清了樹的全貌，多麼強壯有勁的大樹；它肯定這是一棵長存不倒的大樹，當它想到自己曾是樹的一部份時，它心滿意足的笑了。費迪落在堆起的雪地上，它感到柔軟甚至有些溫暖；在新的住處，它從未有過的舒服，費迪閉目入眠，不再有所知覺。

冬去春來，費迪已然不知，它不曾明白，乾枯的葉片，將與泥土，水跡相混，變成了春泥，孕育著樹根，滋潤著樹幹，使大樹更強壯茂盛。在大地沈睡中，那深埋地下的樹根，已育出了幼苗，計劃著迎新春的來臨。又一個新的開始。